女儿被割喉的34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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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2024年4月20日 预览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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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2024-04-1916:49·凤凰WEEKLY

文图丨张楠茜

编辑丨杜雯雯

伍琴曾存在于这个世界的证明所剩无几。

父亲伍军在塑料袋里收纳的几张薄纸,概括了女儿25岁的短暂人生:中学毕业证、结婚证、死亡证明,以及一张白纸黑字的手写“保证书”。

这是女婿徐林写给女儿的。短短九行字,男人先是道歉,愧疚自己做了“最不应该的事,不是人”,请求妻子看在孩子的份上,再给他“最后一次悔过的机会”,结尾许下承诺,“会用行动来证明对她更好”。

但徐林没能做到。婚姻生活,占据伍琴短短人生的五分之一,日常充斥着暴力与恐惧。她曾尝试求助,找村委会、报警、起诉离婚,都无济于事。最后一次,她选择逃跑,跑到在上海打工的父母家,但最终也没能躲过被杀害的命运。

2023年5月15日,徐林持刀前往伍琴一家租住的上海市松江某小区,破门而入,割喉、捅腹,以残忍的方式杀死了他在保证书中称之为“最美丽的妻子,温柔可爱、有气质的老婆”。

他们四岁的儿子,在现场目睹了一切。徐林随后自首。

案发近一年后,2024年4月19日上午,上海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结果如下:徐林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过去一年的时间里,伍琴的父母始终深陷在自责中,自愧没能保护好女儿。对于审判结果,他们感到有些失望,表示接下来会抗诉。自案发以来,这对父母只有一个想法,“为女儿讨回一个公道”。

开庭宣判的今天,伍琴的母亲还背着女儿生前给她买的小小帆布包,这是她留下为数不多的遗物。

“如果”伍军和周琼至今还住在女儿被杀害的出租屋里。

60多岁的房东黄阿姨曾经劝夫妻俩别搬家,“死的是自家女儿,没什么可害怕的”。“家暴割喉案”发生快整一年,他们的生活仍旧破碎,未能重建和修复。

审判前的这两天,有媒体来家里直播连线,周琼说起女儿没忍住情绪,一直哭,伍军在旁边抽闷烟。

很多个晚上,周琼不断做噩梦,白天坐立不安,上班也忘带手机。开庭前一晚,伍军特意去买来妻子爱吃的米豆腐,她尝了两口就放下筷子,想到案子和女儿,没有任何胃口。

老两口现在所居住的这套三十多平米的小屋子,实际是搭建在房东屋外的一间偏房。这个迁建小区里有三百多户人家,租房的外来打工人口比上海本地人多。

两张上下铺并列放置在光线昏暗的卧室,上铺塞满棉被、衣服之类的杂物,直抵本就低矮的天花板。下水道管横亘在头顶,总是冷不丁地响起冲水声。

伍军夫妇挤在一张下铺睡,加宽床铺的木板是从外面捡回来的。厨房和厕所离床只有一两米的距离,马桶也是坏的,要从水桶里舀水冲——但好在价格便宜,月租1800元,已经是老两口近几年在上海租到的最满意的房子。

伍家在上海出租房,一共十来平米

女儿在家里生活过的痕迹正在慢慢消失。家具调换了方位,客厅的水泥地面被周琼拖扫得干净亮堂,早已看不出曾经凝固的血迹。被徐林砸碎的玻璃门也重新安装好。

伍琴睡过的床,连同压坏的桌子被一起扔掉。她生前用过的东西,塞满整整3辆三轮车,被送到了废品站。只留有少数生前她添置的日用品,比如给厨房节省空间的置物架,方便母亲干活儿的迷彩腰包,以及儿子的两个小保温饭盒。

女儿刚出事那段时间,周琼像失了魂一样,一回屋就哭。她在写字楼做保洁,在日行超过两万步、走过无数次的楼层里迷失方向。有时隔壁邻居陈姐路过,看到她在门厅坐着,“要么以泪洗面,要么整个人像木头一样呆住。”

在上海打拼的20多年,伍军先后做过保安、仓库管理员,过着出租屋与打工单位之间两点一线的简单生活。为了女儿的案件,他最近半年一直奔波于公检法部门,不得不经常请假、换班,为此,他被之前的公司辞退,辗转到家附近的医院当保安。

走路时,他的身体总是往右边偏斜——这是十几年前一场高空作业掉落事故留下的残疾,右腿外侧至今还打着两块钢板和十几颗钢钉,右手也无法伸直。他习惯把右手揣在裤兜里,隐藏起自己的残障痕迹。

同事们称呼脾气温和的伍军为“老伍”。只有在说起杀害女儿的凶手时,伍军显得情绪激动。他避免提起女婿的名字,而是用“那个死男人”、“凶手”来称呼他。

2023年11月30日,伍琴被故意杀害案第一次开庭。伍军夫妇拒绝接受来自对方家庭的和解赔偿协议,希望凶手能够依法被判处死刑。

11月的上海,夜晚的气温已逼近零度。伍军和周琼回到家中,两人共用一盆热水泡脚,解乏取暖。如今,夫妻俩只要坐在一起聊天,谈话内容几乎全都是关于死去的女儿,他们始终活在“如果”的猜想和巨大的愧疚当中——

如果当时没有因为担心和凶手一起站在屋外的外孙,就不会打开卧室的那道铁门,给了凶手闯入玻璃门厅的机会;如果当时拿出工具箱里的锤子反击,说不定就能救下女儿;如果当时第一反应是打电话呼叫周边邻居过来帮忙,别出去呢?

再早一些的机会,如果女儿没有和凶手结婚,如果女儿能够离婚,如果当初搬家搬到更远一些的地方……

女儿是不是就不会死?


杀妻案发半年后的2023年11月30日,伍军在一审开庭现场,第一次直面杀死女儿的凶手徐林。

那个男人被带上法庭,伍军的眼睛一直死死地盯着他。对方只是低着头。他被高高的围栏和法警包围,头发已经剃光,长胖了些,穿着一条牛仔裤。

四个多小时的庭审中,伍军手里一直紧紧握着一支笔,几乎快将笔捏断。开庭前,工作人员特意强调了法庭纪律,他尽量控制着情绪。周琼则在庭外观看转播视频——为了避免再次受到刺激,伍军和法院工作人员没有让她进入现场。

法院当庭播放了伍军家门口的监控视频,徐林杀妻的整个过程被清晰记录。

当晚20时42分,徐林带着儿子到达伍琴家门口,先是用脚踹玻璃门,伍琴没有开门,站在门口让他离开。随后,徐林拿起门口的砖块(注:实际为磨刀石),砸碎了玻璃门,冲进伍琴家里,并将她按在门厅的小方桌上,拔出别在腰间的刀,对着伍琴的脖子、肚子捅了数刀。

周琼从卧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徐林背朝着她正按着女儿,她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得害怕,本能地去拉他的衣服,想把他扯开。但身高一米五的周琼根本拽不动徐林,“他像个石头一样的”。

等徐林撒开伍琴往外走,周琼才惊觉女儿浑身是血,“脖子不断往外喷血,洒得到处都是。”周琼的睡衣被血染红,玻璃门渣碎了一地,也混杂着血液。

伍琴喉咙里的血止不住地往外冒,发出“呲啦啦”的声音,说不出话。周琼扶着女儿往外走,刚走到门外的盆栽旁,伍琴站不稳了,像喝醉酒的人一点点无力地瘫软下去。女儿指着门外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周琼猜,女儿可能是想找车去医院。

徐林杀妻只用了二十多秒,从进门到离开。

根据检方起诉书上的法医鉴定结果,“伍琴颈部见巨大创口,符合生前被他人用锐器切割颈部,伤及左颈内静脉致失血性休克而死亡”。

在法庭上,带血迹的尖刀、刀鞘、砖块等物证被展示。三十公分长的尖刀很锋利,两面都是刀刃。判决书的记录证明显示,徐林于2023年2月18日购买屠宰刀一把;2023年5月期间浏览“杀人犯的后代有哪些害处”“电击棍会不会电死人”等内容。

同时,检方起诉书也表示,“徐林作案时及目前均无精神病,具有完全刑事责任能力”。在法庭审理环节,徐林认罪,承认杀害伍琴,但否认故意杀人。据伍军回忆,徐林称自己带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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