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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Dosa
编辑 | 姜雯
在埃及茉莉花产区核心地带的加尔比亚，凌晨3时的黑夜里，当地鲜花采摘工赫巴唤醒了她的4名孩子——最小的只有5岁，最大的15岁。这是一家五口每天去农场采摘茉莉花的时间。
茉莉花必须在夜间采摘，方能捕捉到最佳的花香，并避免日出之后的高温损害这些娇嫩的花朵。
虽然孩子们都因为长期睡眠不足而显得疲惫不堪，但每个孩子都还是很懂事地硬撑着瘦小的身子起床了。简单着衣洗漱后，大家便披星戴月匆忙出发了。
纪录片《香水的黑暗秘密》
太阳升起，这些儿童采摘的新鲜花朵，就会被送到附近的工厂，加工成鲜花精油，并进入一个庞大的跨国产业链——香水，成为世界各地繁华都市柜台上昂贵的奢侈品。
近期，关于香水产业的童工剥削秘密，被国际舆论曝光。
01
被剥夺的童年
夜色茫茫，一家五口只能依靠唯一的光源——赫巴的头灯提供微弱光芒，以此辨认花朵。光线昏暗，蚊虫乱窜，空气中弥漫着湿湿的雾气。他们努力睁大眼睛，也只能勉强分辨出茉莉花的轮廓。
但每个人都在埋头努力，快速劳作的手从未停下，因为他们的收入完全取决于当天采摘的成果。他们需要在太阳升起前的数个小时内，采摘尽可能多的新鲜茉莉花，摘得越多，赚得就越多。
和埃及大多数茉莉花采摘者一样，赫巴是所谓的“独立采摘者”，她没有自己的土地。这天，在连续采摘了五六个小时后，她和她的孩子们一共收获了1.5公斤茉莉花。收入的1/3归农场土地所有者，赫巴一家最终拿到手仅约1.5美元（约合人民币10元）。考虑到埃及的通货膨胀率正处于历史最高水平，加上大多采摘者们尚生活在贫困线以下，这点钱的价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低。
夜里的茉莉园一片漆黑，赫巴戴着头灯采摘茉莉花 /?图源：纪录片《香水的黑暗秘密》
然而荒谬的是，这些以极低价从底层采摘者手上获得的鲜嫩茉莉花，通过当地香料工厂提取加工后，最终被送往顶级化妆品公司，制成奢华的高端香水，以昂贵的价格销往世界各地。
这是近期纪录片《香水的黑暗秘密》（Perfumes Dark Secret）里揭露的真实故事。据摄制组对业内人士的访问，部分化妆品巨头正在压缩成本，导致产业链上的劳动者薪酬很低。尤其是产业链底端的劳动者，收入被压得极低。这使得不少像赫巴这样的底层采摘工不得不迫使自己的孩子参与劳动，以勉强维持家庭生计。
在过小的年纪每天都被生生剥夺睡眠，被迫投入异常艰辛的高强度体力劳动，这对孩子们的身心发展都造成了不小的影响。由于长期浸泡在浓烈的花香中，赫巴的孩子们都产生了皮肤过敏症状，难受得不断抓挠。10岁的女儿巴斯玛拉更是被诊断出患有严重的眼部过敏症。医生告诉她，如果继续采摘茉莉花、不对症治疗，将会影响到她的视力。
赫巴的女儿因为长期采摘茉莉花患上严重的眼部过敏症 /?图源：纪录片《香水的黑暗秘密》
母亲赫巴非常心疼孩子的状况，可是她没有选择。收购价格如此之低，这家人唯有每人参与劳作方能勉强填饱肚子。
02
香水产业的黑暗一面
埃及当地法律规定，任何15岁以下的人在晚上7时至早上7时之间工作都是非法的。然而，媒体调查发现，埃及茉莉花产业涉及了数量不少的童工。除了像赫巴一家这样工作于小农场的情况之外，当地香料工厂直接拥有的农场中也有数位12—14岁的非法儿童采摘工。
过往多项关于童工的研究均指出，贫困是导致童工问题产生的最直接原因之一。埃及茉莉花采摘业也不例外。对于底层采摘者来说，茉莉花的收购价格是由当地香料工厂单方面设定的，他们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在如此低价下，单个采摘者根本无法挣到足以养活孩子的钱。因此，像赫巴这样的贫困人家只能铤而走险，让未成年的孩子们也参与劳作。这些踩了法律红线的人，是违法者，但也是受害者。而加害者，不仅只有埃及本地的香料工厂而已。
采摘茉莉花的童工 / 图源：纪录片《香水的黑暗秘密》
据摄制组对多位业内人士的调查发现，在香水产业链中，真正掌握权力的是最顶层的国际化妆品集团，如欧莱雅、雅诗兰黛等大家耳熟能详的欧美巨头。
这些被称为“大师”的集团公司旨在以尽可能低廉的价格获取原料，并以尽可能高的价格将成品销往市场。虽然这些“大师”并不直接控制底层采摘工的工资，但由于他们设定的成本预算过低，导致产业链上的压力“逐级传递”——从香料工厂到底层采摘工，越到底层，被压榨得便越厉害。这导致了广大贫困的采摘者无论如何努力，都只能在贫困线上挣扎。而参与劳作的孩子们则被剥夺了最基本的健康权、教育权、保护权等多项基本权利，并埋下贫困代际传递的祸根。
可蹊跷的是，这些顶级化妆品公司却在对外宣传材料中描述了一幅公平、多赢的道德采购实践图景。香水产业供应链中的每个雇主也都签署了一封致联合国的承诺书，承诺遵守其关于安全工作实践和消除童工的指南。而且，这些看起来积极正面的文本，都获得了第三方审计机构尽职调查的认证。
欧莱雅集团2021年更新的《相互道德承诺书》中有一条明确提出要“防止童工现象”
然而，摄制组对于其中一家香料公司的调查指出，针对这间公司的相关审计过程存在明显的问题。在一份未对外公开的审计报告中，审计机构指出了人权问题迹象的存在，却未进行详细说明。尽管如此，这家香料公司仍被该审计机构授予了“验证”的结果，这意味着这家公司可以宣称其提供“负责任来源的茉莉花油”。
而另外一家审计机构的报告则体现出了审计过程的更多疏漏：机构的访问是事先通知的，且仅审计了香料工厂本身，而未对其采购茉莉花的小农场进行审计。但实际上，这家公司的绝大多数茉莉花都来自赫巴这样在小农场劳作的独立采集者。
当摄制组告诉赫巴一款由埃及茉莉花为主要原料的大牌香水的市场售价时，她感到非常震惊。她难过地说：“（可是）这里的人们一文不值。”
03
隐秘却普遍的童工问题
赫巴孩子们的故事只是当今童工问题的冰山一角。在21世纪的今日，童工问题的普遍性或许超出许多人的想象。童工问题是指剥削不宜工作的未成年儿童，或是让他们从事会损害其身体、心理、社交或教育发展的工作。
据联合国儿童基金会的统计，在2020年，全球范围内的童工数量达1.6亿之多，相比过去四年增加了840万。而在所有的童工中，将近一半的儿童身处恶劣的工作环境中，1/3的儿童没有获得应有的教育。
伊拉克首都巴格达，在铁匠铺工作的14岁童工 /?图源：新华社
除了上述香水产业链上的茉莉花采集业之外，童工问题还存在于不少其他产业的全球供应链中。
例如，在西非的科特迪瓦和加纳，数以万计的儿童被卷入可可豆的种植、收获及加工等过程中，而这些可可豆则将被制造成香浓美味的巧克力供全球消费。
这些儿童往往从事剥壳、搬运重物等最廉价的工作，获得的报酬极低。更令人担心的是，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的环境下，他们小小的身体常常暴露于农药及其他有毒化学品中，一些孩子还涉及使用大型刀片等危险工具进行作业，承受着身体伤害的极高风险。
再例如，在非洲中部的刚果民主共和国，众多儿童在极其危险的条件下从事钴的开采工作。钴是制造智能手机和电动汽车电池的关键材料，可谓现代绿色工业发展不可或缺的推动力。然而，这些儿童的工作环境却简陋不堪，常常缺乏基本的安全保护措施，这使得童工们面临着坍塌、窒息、重物碰撞等严重的安全威胁。此外，长时间的高强度体力劳动、暴露于重金属和有毒化学物质中，将对这些儿童的健康产生不可逆转的长期伤害。
刚果钴矿场上的童工
尽管各个行业内都有许多承诺和计划旨在减少童工，但改善的进程颇为缓慢。全球童工数量的不降反增便是最有力、却也是最令人心痛的证明。但如今的跨国产业链中，利益盘根错节，监管死角无处不在。要彻底消除多个产业中的童工问题，在进一步完善相应法律法规的基础上，仍需要多方面的努力和持续的关注。确保底层劳动者获得公平报酬、落到实处的有效监管，地方政府的合力参与以及教育资源的增加等，都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缺一不可。
本文首发于《看世界》杂志第1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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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班主编 | 赵靖含
排版 | 起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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